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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楠詩選(一)

灰傘 你羽翼尚豐滿 卻被誰折斷? 在一團灰色的 灰色的,泥漿,或積水中 搖擺你的槳,猖狂的雨過之後 你丟失的,是一縷 曾安置你的靈魂,但 生活對我說,每一次拋棄 都該有個好借口。那麽 誰是你的主人? 2010.4.2.

沒有同謀 現在就死去! 如此往復地呢喃著 匍匐,蠕動,在這裏 未必就可以不失去,但你 不是同謀 盡管成為血紅色欲望的始作俑者 你並不清楚,這秘密策劃的 極度狂歡,幻滅之後 起誓接連破碎,除愛情之外 亦未能幸免於難 瓦解的,鋪成了碎石子路 無論通向地獄或天堂,審判者 都面臨著罹難人 隕落之後最堅忍的沈靜 滾動的浪潮穿上外套 劃不出 一道淚痕 2010.3.6.

雲端 那一端必定也有故事 也有巨人守更的山脈 水蛇般狹長的海岸線 燈光與若隱若現的 生活,裝點山谷的莊嚴寂寞 還有被撕裂的白晝 戰栗著閃爍 王者羽翼豐滿,烏黑 翅膀張開,拍打 從中你裙裾飛揚,緩步走來 只一個輪回的 呼吸,眼眸憂傷 便吹散山谷,打濕了燈芯 暗淡成一張廣袤的平面 淡成深深淺淺的粉色的 潮汐,水霧沸騰的仙女的 湖泊,貴婦般神秘 也有些孤獨的島嶼 那一端必定也曾有過故事與 生活,她的愛情與 等待——這 必定不是瘋話,盡管那似乎就是 一瞬間的事情 2010.6.1. 六月,倫敦,天空下的一種安慰 白的棉花糖 生長在 藍的海平面 當中散開的飛絮 是孤零自由的島嶼 轉過頭,不看塵世 陽光曬得右臉頰發燙 我仰面躺在 廣闊的綠草之上 幻想永逝將至 2013.6.1.

孤獨 為你們裹上潔白的床單 如一尊尊完美雕像 我赤身裸體 一一擁抱 像個孩子 2013.8.7.

這一夜無常 你們在退潮的淺灘邊走了將近一下午 風雨交加 遠望—— 淺黃色大片細沙,深黑色碎石,散開分布 一地貝殼 分辨不清海浪聲,和雨的聲音 往深處走,是海的開始 海水逐漸深入,拍打不起眼的礁石 嘩啦啦……淅淅瀝瀝…… 這樣的大風大雨天,你們還在前行—— 有什麽足夠抵擋生命本身的誘惑? 有什麽足夠使你忘卻去創造,去愛? 風雨中的四肢冷凍如冰,凍得通紅 而你還在前行 你喜歡這樣,仿佛如此便成為一名強者 走得更遠了 在海的中央,空無一人 東側岸邊燈火逐漸渺小,你說: 若出海的人遠遠歸來,這燈火將使他們安心 西側,繼續深入,繼續深入 冬天的,黑色的,翻騰的——海 就是它了——浩瀚 於是 一條路通往家園 (寫到這兒我想起熱茶 窄小而整潔的床鋪 新烤熱的肘子 熱情嘮叨的鄰裏,等等) 一條路指向遠方 一半是活下去 一半是,死亡 他說起:海上的人們 多半豁達,早已明了 ——命運無常 ——命運無常 就像這一晚你們在這裏住了下來,並沒有事先計劃 賓館裏的暖氣,熱水 還有一個,能眺望大海的陽臺 ——這一夜就是無常的 你要在午夜時去聽海浪的聲音 那是它下一次漲潮的時間 你要去聞一聞海風 有一點鹹,帶些腥氣 這味道是活的,然而大海本身對你而言 卻象征著死亡 你望著黑洞洞的海中央有時忍不住,想叫它把你帶走 你感到它可以把你帶走,不再回來 那是午夜的海 你果真在午夜時分聽到了海浪的聲音 節奏分明的另一種語言 午夜來臨之前你們光腳在房間裏跳舞 而現在你能看清近處卷起的浪層,濁黃 在房間喝掉的半瓶紅酒使人微醺 你上前觸摸一層層湧來的浪 大約是酒精起了作用 這時候的海風聞上去,像空氣 有一刻,他指向夜空望見北鬥七星,說: 來世就做天上的星星 你說,那你就做大海吧 ——冬天的,黑色的,翻騰的 ——海 這會兒,月光下,沙灘閃閃發亮 如同一地鉆石 大風吹起整片水霧“騰”地躍起 像疾速飛馳的影子 噢當然,你們沒有忘記互道: 新年快樂! 當午夜的鐘聲敲響 海平面上此起彼伏焰火綻放 電視在播出眾多慶典 倫敦,北京,悉尼,迪拜…… 歡呼聲不約而同 是缺陷使我們團結麽? 是軟弱帶來瞬間的友善麽? ——我們恐懼時光流逝 ——我們對此毫無辦法 2013.12.31.— 2014.1.1.午夜

飛機上遇見 是不是家道中落的舊紳士 是不是退伍老兵 擱置在灰色西裝外套裏的 雕塑一樣的身體彎成衰老但嚴酷的 雙目緊閉,呼吸,如同沒有呼吸 右手搭左手交錯宛若,十字架 為了保持這姿勢你十三個小時內 甚至沒去過一趟廁所 (以至我也沒好意思起身越過你去廁所) “光輝,榮耀,英雄”…… 諸如此類 你仍在頑固地詮釋哪一種 飛機落地後空姐彬彬有禮地將 一張弓 搬上輪椅,漸行漸遠 輪椅上有一張弓 2012. 11. 20.

倫敦也歡迎你 (喜迎奧運) 公交站有一排 紅色長椅 長椅末端有一個 快餐飯盒 飯盒裏有幾根 疲軟的薯條 糊狀番茄醬 薯條和番茄醬左邊 杵著時刻表 時刻表上趴著幾塊 烏黑的口香糖 口香糖左邊有一只 垃圾箱 2012.6.19.

什麽村莊 我發誓是真的 前後想過 萬一發財的日子 就建一座村莊 面朝大海①,充滿陽光 而你們,而妳們 統統來了 歌唱,舞蹈,寫詩 飲酒,奔跑,大聲笑 還要,將手掌覆蓋靈魂的胸膛 宣告:一切以善出發的童話 及其合法性 無論如何,我們始終純潔 所有人同所有人相愛 日日夜夜 就這樣在一起吧,那麽 想過之後 一切如常 就像眼下,歌裏在唱: 告別和死亡 就像眼下,我還 沒有發財 倒也並無意外呵…… 無非 歲月流逝,我還沒有發財 也沒有 什麽村莊 ①此句摘自海子詩句 “面朝大海,春曖花開”。 2011. 10. 5.

美麗千年 駕一葉扁舟 你和我要去往遙遠的孤島 旅途中 我扔掉超短裙、指甲油 扔掉香水,與昂貴的化妝品 你把錢包丟棄 又將計算機和跑車砸得稀巴爛 怒目圓睜,高昂著聲音沖它們叫喊—— 惡魔! 跋山涉水 我們穿越時光,穿越了 憎恨、貪婪與離別 後來,到達那片碧綠田野之時 你走近我,擁抱我 兩只鼻子相互摩挲 兩片小腹吸磁般接合 兩雙手臂絞纏 我們將二十顆腳趾播種進田野 我們長成了一棵樹 美麗千年 (時間不詳)

從倫敦開往牛津的火車上 脫下鞋,把腳搭向對面的空座椅 天空,斜陽,雲彩是透明的 無窮無盡的電線桿無窮無盡,平行,交叉,像女孩兒手中翻動的皮筋 幾乎無風,汗流浹背,我想我是 浪漫的 鐵軌,金屬,一雙眼皮沈重 灰燼色的碎劉海,向著四方舞動 耳機裏有《卡門》,小提琴 隨性而愛,隨性而離開 長排舊磚房,大片綠地,對面疾速沖來的火車,像死亡本身 這個世界尚有一些我偏愛的景象 速度,速度,例如Lambada 熱舞 旋轉的短裙,光滑黝黑的姑娘的長腿,我想—— 我熱愛生活多於寫作 站臺上候車的人們,花裙子,印度人的裹頭布,大墨鏡 Welcome to Slough! 我可以一直這樣寫下去 你醉了麽,你醒著麽 我們,擁抱一會兒吧 真熱,太熱了,經過的小鎮子上私家車緩慢地跑 一個女人拿報紙扇風,頭發都濕了油了,臉頰真紅呀 我願做一個孩子,至少是有些時候 請別叫我負責任 手勢,姿態,一個白人得意地淺笑 你能不能,假裝你並不在乎這一切 你能不能,假裝得更逼真一些 重復上百萬次的愛情,閉上眼,休息一會兒 紅色的光亮,影子,紅光,影子影子影子,隧道,心碎的人兒 你是不是一個會和自己糾纏的人 你打算放過自己麽 平整的河流,讓我看看你的臉 聽清楚了,一旁的四位交談者,帶著濃重的美國口音,當火車減速時 “It doesn’t matter what you create if you have no fun”,歌詞裏唱 碎石子,快到了,小鳥拍打翅膀的樣子挺吃力 朋友的催促電話打來,口幹舌燥,昨夜失眠的後遺癥 總是失眠 “你的皮膚讓我哭泣” 羽毛,漂動在車廂裏的白色羽毛 肉體,年輕一點兒緊實一點兒無知一點兒,是不是,需要這樣活下去 不遠處的小山包,你愛我麽,一個像女人的男人的聲音 你認不認識你自己 你確定如此麽 你認為我應該再快一點還是再慢一點? 小男孩,小男孩 我不打算生下一個小男孩,我不打算生下任何人 你見過那種近乎透明的綠色麽 我已經連續寫了五十分鐘 我開始跟著耳機裏的歌兒唱呀唱 流浪漢,快樂的流浪漢,有點兒寒冷的快樂 一幢綠色的塔樓 我到了 2013.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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